月面廃墟

【晏周】悬心

 

 

第一人称预警哈,写的很破碎,时间线有出入。

 

-

 

我又遇见周翔了。

 

我回到家,准备开门时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想着去拿藏在消火栓底下的锁匙。手往惯放的地方摸了摸,没找到。

 

最后是在偏移很多的地方够到的,小小的一片,泛着银光,满是划痕映着我模糊不清的脸。楼道的灯泡该换了,昏黄闪烁,连找锁孔都费劲。我借着那点可怜的光线才将钥匙插进锁道。

 

其实我不用这样,这是我家,我即使闭着眼都能开门,关门,甚至可以把钥匙放回帆布水管的夹层中。但我还是如同迟暮的老人,慢悠悠做完一系列的琐事,好像这样做就可以……就可以。

 

我打开门。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有人在炒菜,没筛干净水分的青菜丢进热油锅里,噼噼啪啪作响。听到玄关处的动静,那人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还带着刚溅上去的深色油渍。

 

他弯了弯眼睛,“回来了啊。”

 

就可以……

 

“周翔,你又偷偷跑进我家干什么?”

 

对,就可以少看到这个擅自闯人家门的人几秒。

 

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有些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给你做饭吃。”

 

“不劳你费心。”我皱了皱眉,“你不要再来了。”

 

周翔脸上明晃晃的失落,他把手伸到身后想解开围裙,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拖着一个松垮的围裙结跑回厨房,叮叮当当捣鼓一阵,端出一碟绿油油的青菜。

 

“生炒菜心,尝尝吧,猪油都是自己炼的。”

 

他邀功似的把菜端到我面前,我想伸手去推开他,香味却拼命往鼻子里窜,连话到了嘴边都变了样,“你也坐下来吃。”

 

周翔应下,但他要先收拾一下厨房,让我趁热吃。

 

现在天冷,厨房供暖做得不好,等一会儿灶台的油就得凝固。我之前也和他一起收拾过厨房,那是去年冬天,周翔买的卤煮还在锅里加热,然后他就去忙别的事情了。等我回到家,屋子里都是臭臭的。

 

我问他你是不是又偷吃猪大肠了。

 

周翔挠挠头说是。

 

我捏着鼻子,说你要煮也记得要通风,不然邻居还以为你在家煮屎。

 

周翔努力嗅了嗅空气,他有些感冒,鼻尖都是红的。半晌才喃喃自语:“这味道不太对……啊!”

 

他拔腿就跑,然后我俩就听见厨房传来闷闷的一声,再然后就是砂锅打碎的声音。

 

厨房的油不好擦,还带着卤煮那股特别的味道。我捏着吸油纸丢到垃圾桶,周翔抓着那个锅底黑黑,碎成两半的砂锅。心疼地抱怨。

 

“我刚买还没用几次呢。”

 

“下次再买一个一样的得了。”

 

周翔让我别收拾了,他自己来就好。我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病患,你是想累倒在床上等我伺候你?”

 

他就不吱声了,转头去处理那摊黏糊糊的油渍。真的不好洗,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灶台都是臭的,后来干脆就换了集成灶。

 

周翔当时还乐了好一阵子,我现在想想也不明白,这是我家,我换灶台他高兴个什么劲?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发现和他分歧越来越大,于是我俩就分手了。

 

现在上演的是“前男友死缠烂打渴望破镜重圆”的戏码。

 

周翔在厨房呆了很久,久到日落西沉,夕阳在木地板上映出我长长的影子。

 

我试探喊了一句:“周翔?”

 

没有人回应我。

 

我又叫了一遍。

 

于是我走进厨房,灶台亮的反光,挂在墙壁上的锅倒扣着往下滴水,良久才打在水槽里,发出“啪”的一声。

 

其实刚才我就该意识到不对劲了,太安静了,实在太安静了。一个人在厨房收拾怎么能不发出声音——哦,我知道了,周翔肯定把自己当田螺姑娘,表面上说着要和我一起吃饭,其实等着哪一天我主动掀开他的壳,打他个猝不及防。

 

然后他就会抱着我,在我脸上亲一大口,说:“我的明修大宝贝,你实在太机智了!”

 

但我不会让他亲,我要等他承认自己错在哪里。我先佯装嫌弃地推开他,如果他实在伤心难过……可以亲一次。

 

我想着想着就开始笑,顺便就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天气实在太冷了,我一边嚼凉了的饭菜,一边想改天应该雇人来换暖气片。

 

-

 

快八点的时候,我哥来了。

 

我哥是个急性子,我不过是吃完饭打盹,他的电话从我迷迷糊糊有睡意开始就没停过,我拗不过,只好抄起手机接了。

 

“晏明修,你给我开门。”

 

晏明绪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像刚在饭局上连轴转了四十八个小时。

 

我就不该放我哥进来,他甫一进屋,屋子里弥漫就全是烟酒味。晏明绪毫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我无声地扯了扯他坐扁的沙发靠枕,以表抗议。

 

晏明绪揉了揉眉心,“晏明修,明天去看病。”

 

看病?我看什么病?我正常得很。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我疑惑地望着他。

 

晏明绪冷哼一声,踢踢脚边的酒瓶。

 

“这肯定是……喝的,他没收拾走。”我辩解。

 

我心虚的厉害,我哥肯定知道我和周翔分手了,我又天天都不让人留在家里,怎么可能是他喝的。但至于是不是我喝的,我记不清楚,而且我也不嗜酒。

 

“谁?”晏明绪挑眉。

 

“……你知道啊。”我嗫嚅道:“我前男友。”

 

我想说周翔的名字,可这两个字在我的嘴里徘徊,愣是说不出口。就像未来人即使回到过去也说不出任何会改变世界走向的预言,这是天道。

 

“哈,我当然知道。”晏明绪双手抱胸,“晏明修,我劝你有病赶紧治,爸那边我瞒不了多久的,到时候他叫人给你送进六院。”

 

无论是谁,被阴阳怪气一顿嘲讽都不好受。即便那是我哥,我骤然黑了脸,“晏明绪,你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病,我公司现在运转的都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公司,你还知道你有个公司。”晏明绪又踢倒好几个易拉罐,“你自己说说都多久没去了。”

 

“我分手了,给自己放个假不是很正常吗?公司的事助理会告诉我,我在家一样能处理。“

 

“哦,你怎么又分手了?”

 

“性格不合。”

 

“那祝你早日再脱单。”晏明绪看了眼表,“明早八点的专家号,七点我在楼下等你,你最好准时。”

 

“去干什么?”扪心自问,我觉得自己蛮正常的,就算分手了也没有以头抢地,我哥要是乐善好施到如此关心他弟弟的心理健康,不如去做慈善关怀一下那些分手就坠楼的。

 

……坠?

 

我的脑袋突然“嗡”的一下,站不稳了,腿直接软到在地,还好地上铺了厚地毯,不至于疼。我哥拽着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像烧火棍,要在我身上烙出指印状的疤。

 

“喂!晏明修……你!”

 

我哥慌了,“你是不是又一天没吃饭?”

 

“我晚上吃了。”我疼得直冒冷汗,却分辨不出是哪里疼。捂着胃,又觉得是头疼,捂着脑袋,又觉得是心疼。

 

“你吃个屁你吃!”晏明绪气势汹汹去厨房泡了杯面,放到我面前的时候还有两滴汤溅到茶几上。我抽了面巾纸小心擦拭,听我哥又在骂我。

 

“锅还是我中午过来洗的!你还说你吃了?”

 

那明明是周翔洗的。我本想辩解,身体却实在累得厉害,连手指也不想动。

 

“我操,冰箱里这个菜你从哪里翻出来的,你不会吃了这个吧?”

 

我吃的是周翔给我做的饭,我在心里默默想着。但我哥向来不看好周翔,我们又分手了,也就随他胡说去了。

 

“快把面吃了。”晏明绪举着泡面,热气熏着我直流泪。我往外推了推,“不吃,腻。”

 

晏明绪顿了顿,长叹一声。又去弄了杯蜂蜜水。”把这个喝了。“

 

我这才接过杯子小口抿了抿。

 

-

 

我哥可能还有事,没待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听见门锁拧动的声音。我面色沉沉往门口看,质问那个半个身子蛰伏在阴影中的人。

 

“你又来干什么?”

 

“啊。”周翔搓了搓冻僵的手,“我在楼下碰到你哥,他告诉我你胃病犯了,我来看看你。”

 

周翔永远不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却总是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我抱着我哥给我的蜂蜜水,冷冷道:“你来晚了,我都好了。”

 

他也不恼,温声道:“病去如抽丝,哪有这么快好的,我给你接点水,你先吃药。”

 

“人家吃药都是饭后半小时才见效,我这都多久了。”我呛他:“我们都分手了,你在这做给谁看。”

 

“什么做给谁看。”周翔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晏明修,你疼傻了?”

 

他说着就要去探我的额头,周翔的手很冷,屋里的暖气片确实该换了,他站了这么久居然都不见暖和。

 

“我上个月提的,你不记得了?”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周翔,“周翔,你别装,你答应了的。”

 

周翔托着我的下巴,他的瞳色偏浅,在灯光下显得毫无生气。“我们只是吵架了啊,你不让我去演汪雨冬那场戏,但我还是去了,你就生气了。”

 

他翻开我的手腕,那儿有深浅不一的疤痕。“喏,这还是我当时挠的,你想绑住我,但你打不过我,哈哈。”

 

“你说谎!”

 

我抽回手,捂住那几条没用的证明。

 

“你说谎!你明明是进山里了,然后我就和你打电话说分手,然后……然后……”我气喘吁吁,像头老牛。

 

“然后?”他无辜地望着我。

 

“然后……”我嘴唇打颤,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我替你说吧。”周翔温和地笑了笑,声音却不如面上那般柔和,近乎是尖利的——“然后,然后我掉下山崖,啪!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被豺狼虎豹吃了也说不定!晏明修啊晏明修,你就这么迫切想和我撇清关系,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

 

他说着说着,五官开始分崩离析,像洪水猛兽要吞噬了我。我没有诺亚方舟,却也不惧与他对视。

 

因为我突然就清醒地知道,他不是我的周翔。

 

他越是恐怖,我就越是冷静。面无表情看他作威作福。开玩笑,周翔怎么会死,他晚上还给我做过饭!再不济,他进山了,我说着要和他分手,却还不是偷偷过去找他,跟着制作组一路直到拍摄结束把人送回家。我不过是和他说了句分手——而且我也不想分手,我就是想让两个人都独处一阵。

 

“说完了么?”我问他。“说完了就滚吧。”

 

我把握在手里的温水一饮而尽,水杯重重砸在茶几上。

 

他表情凝固,“……你让我走?晏明修,这是我家!”

 

我站起身,抡着拳头就招呼到他身上。

 

他打人可真疼,也可能是胃疼消耗了我过多的体力。但我还是把人赶走了,准确地说,是终于从深渊地狱的梦境中逃脱出来了。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车上,我哥在前头开车。

 

他从后视镜观察到我,“醒了?”

 

我瞄了他一眼,没做声。

 

“醒了就整理下自己,免得医生看到你直接给你送进去。”

 

“要去哪里?”

 

“……去见你男朋友。“晏明绪凉飕飕开口。

 

“前男友。”我好心指正他,手却不自觉捋了捋打结的头发,甚至还想问我哥车里有没有一次性刮胡工具。

 

当然没有。

 

“你还知道是前男友。”晏明绪把我拉下车前好心整了整我的衣领,“你这丧夫样说只是前男友我都不信。”

 

我还是觉得自己很正常,但晏明绪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前面带路。

 

晏明绪让我等他一会,我站在原地四处张望,未曾想就看到周翔。

 

他也看到了我,边打招呼就边跑过来。

 

“你来做什么?”我问他。

 

“哎。”周翔扬了扬手里的药,“老周感冒了,我给他带点药。”

 

“哦。”听见不是他出事,我便放下心来。“聚星离这挺远,我送你回去。”

 

周翔略一思考,见我坚持,还是犹犹豫豫地答应了。

 

我拉着他的手就想往外走,晏明绪这只拦路虎却在后面叫住我。

 

我指了指周翔,“人我也见到了,我不能走?”

 

就在我和我哥推搡之间,周翔却像游鱼混进湖海,只能依稀在人群中辨出一抹绿色。我甩开晏明修抓着我手腕的手,“这下好了,周翔都走了!”

 

他准备过马路了,若是赶不上这一个红绿灯我便永远追不上他。晏明绪仍死死扣住我,我便朝他嘶吼:“你放开我,我去找周翔!我快看不到他了!”

 

晏明绪咬牙切齿,他抬起另一只手像是要打我。“晏明修!你神经病!”

 

“他确实走了!没了!死了!你明白吗!”

 

我顾及着周翔,又得躲闪我哥。整个人做出无比滑稽的动作。

 

晏明绪的拳头没有砸在我脸上,但他的话却一字不落,直直灌进我的耳朵。

 

“什么……意思?”

 

“我、我不明白。”我听见自己说。

 

晏明绪把那张我几乎能背下来的报道的影印件甩在我面前。

 

我不想明白,但所有的一切都确实击碎了我的幻想,将我扯进现实,另一个噩梦。不,不是另一个,从始至终也就只有一个罢了。

 

绿灯亮了,周翔像似感应,视线对上狼狈不堪的我,他在说话——我看到他的嘴型了。

 

再见。

 

事情突然就变得荒唐,一切都发生的这样快。电光火石,不足百日的胎儿被开膛破肚地取出,徒留一地血淋淋的死亡。

 

【本月13日,黔桂交界发生山体滑坡,死亡人数……】

 

-

 

我用晏明绪买的冰水遮住泛红发热的眼睛,眼泪却从两旁溢出,混着瓶身冒出的水珠落在我的手心。

 

我哥在外面抽完一整支的烟,带着一身的尼古丁味和寒气钻回车里。他问我:“你清醒了吗?”

 

“他没死。”

 

“我问你清醒了吗。”

 

“他还活着。”

 

“你回答我……算了。”晏明绪发动车子,“今天也别看了,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

 

佛曰不可说,因此我即便是写也不敢透露一星半点。只能攥紧了它熬过又一个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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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等,总会有这么一天。

 

-

 

我拨通了那个电话。

 

“是我。”

 

“之前讲过的广告,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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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偶尔才翻到了这个卷边磨毛的笔记本,按理说它不应该在这。

 

也许是我在储物间待了太久,翔哥抱着那个装了一半的台灯就站在门口。“怎么了?没找到六角螺丝吗?”

 

我把这个本子匆忙往抽屉一推。”应该有,我再找找。“

 

“等等,你藏了什么?”

 

我故意把塑料盒里的螺丝扰得叮铃哐啷的响,假装没听到他的问题。

 

“晏明修,你总这样干。”周翔轻推了我一把,走到我身边。伸手往抽屉摸去。

 

“什么都没有啊?”

 

“嗯……确实,什么都没有。”我该庆幸这本日记和周翔之前的学习笔记混在一起,导致他分辨不出究竟有什么不同。

 

周翔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准确无误从那堆杂物中拎出那本墨绿的薄本。“是这个吧。”

 

“写了什么?”他作势去翻。

 

“别。”我拦住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我可更好奇了。“

 

“少年心事罢了。”

 

“好吧,我尊重你。”周翔把本子放回原处。“等你愿意给我看,我再看,你别骗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怕他生气,又怕他看见。一时间权衡不来,只能站在原地,干巴巴地回应:”没有……翔哥,你别生气,你想看就看吧。“

 

周翔笑着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脑袋。“没事的,你说不是好东西,那我们就不看,让它过去吧。”

 

也许谁都已经意识到那本子里到底写了些什么,或者它并不是第一次重见天日。

 

我不是受害者,甚至是惶然等待铡刀落下的罪人。

 

如今,它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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