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面廃墟

【晏周】小猫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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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因猫晏明修(日安) x 田园犬周翔(西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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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是什么概念?


日安的母亲一胎共生了四只,他知道的。还没睁眼之际,他就和其他三只小猫一起挤着摸索热源和食物。他应该还有个弟弟,在他着急吮吸奶水的时候总是被蹬到一旁,弟弟的爪子绵软无力,甚至不能推动体型相似的哥哥。


后来他的弟弟就被人类捉去,但日安仍知道弟弟晚上就会被放回他身边。但是再后来,直到有一天,他的弟弟再没有回来。


彼时日安已经可以睁眼,他问母亲:“弟弟呢?”


母亲舔了舔他的后颈毛:“弟弟被抱走了。”


日安似懂非懂,他一天天长大,离开了母亲,和哥哥姐姐生活在一起,他生了很大一场病,每天都有人举着尖细的针头在他面前游荡。吃药很苦,打针很疼。但他晕晕乎乎提不起力气,竟然也熬过去了。


他的猫窝换了一个新的,和母亲挨在一起,他一个人的猫窝。


于是他什么也没有问了,因为当母亲的眼神隔着亚克力板落在他身上时,那些怜惜和悲哀的关怀已经说明一切。


西昂会死。


这个念头忽然拔地而起,要把他震得七零八落。他颤巍巍地试图粘合那些四散的碎片,可血渍还是明晃晃的扎眼,将雪地化开小坑。


车已经不见了——也许车主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他可能只是碰到雪地中的石块,或者那只是突然设置了一个减速带。他不会注意到保险杠到底为什么弯曲,因为新落的雪花早已细细密密地覆盖了又一层。


日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西昂身旁的,但这于事无补,他找不到伤口,似乎全身都在淌血,他的嘴里溢出血沫,随着不时的抽搐滑落在地。日安以为他还有意识,带着哭腔呜咽低喊他的名字。他不敢伸手,因为害怕,他害怕温热的血,害怕逐渐冰冷的身体。


不对。日安混沌地想,血是冷的,西昂才是热的。他应该是置身颠倒黑白的梦境。他已经不是没有见过血的娇贵猫咪了,明明鱼的血是冷的,为什么从西昂身上漫出来的是这样的东西呢?


——哦,因为这是梦,梦都是相反的,被撞的是他,温热的液体是西昂的眼泪。他挣扎着想清醒过来,也许还能用最后一点力气安慰西昂不要伤心。


他迟迟醒不过来,而雪花已经在西昂身上盖了浅浅一层。


就这样吧。日安在他身边趴下,缩成小小一团,就这样吧。


-


“明修,你看那有只猫——啊!怎么还有一只狗,它伤得好重。”


“还能活吗?我们救救它。”


“你先把猫咪带回车上,我在这守着医院来。”


“我不冷,你把衣服穿上回车里看着猫,暖气开大一点,不要着凉了。”


-


日安可能没有做梦,他只是在一片无垠的灰中奔跑,尽头到了也就醒了。


睁眼时光线昏暗,四周都是冰冷的金属栏杆。脖子上还套着塑料圈,这让他视线受阻,只能不安地在铁笼里乱转。日安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上一秒他还在雪地里——他为什么在雪地里?


他为什么在雪地里?


于是记忆呼啸着涌入大脑,每一块土壤都重新翻垦,将盘根错节的块茎全都拎到表层。日安像被人定住,晃悠悠又重新趴回金属板面上,两只耳朵也无力低垂,贴在脸侧。


……


“麻烦了,医生。刚才小猫醒过,在笼子里走了两圈,为什么现在又睡着了?”


“哦,我看看,化验拍片都没问题,可能就是吓到了。”


“好,谢谢医生。”


门开了又合上,轻轻的“吧嗒”一声。日安不耐地抖了抖耳朵,他眼睛留了条缝,警惕地打量四周。


“我就说它肯定听得懂我们在讲什么,耳朵马上就立起来了。”


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就坐在随手搬来的塑料椅上窃窃私语。声音是从那个长相柔和一点的男人身上传出来的,他的亚麻色袖口上沾了点深色的痕迹,不知道是什么。


“翔哥,猫在看你。”这是另一个男人。


“啊,我是不是吵到它了。那我们还是出去等吧,我听说猫都有什么应激反应,好像很严重。”矮一点的男人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准备把另一个也推出去。“别急。”高一点的温柔地摁住他的手:“不太像,我哥小时候养过猫,猫害怕的时候会炸毛的。”


对方显然还有一点疑惑:“可它是长毛猫……这个看得出来吗?算了,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它了,让它休息一会。”


“听你的。”


这回两人真的推门出去了,日安疲惫地闭上眼睛,胸口的毛凌乱不堪,而他甚至没有心情打理。他看上去是安全的,可是西昂呢?西昂是和他一起送来的?还是没等到机会就被放弃了?


他的眼眶酸涩,却死命瞪着眼睛不让一滴眼泪流出。


“猫猫,嘘,我知道你听得明白。”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光线透过没关严实的门打在地上,将男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他就站在铁笼边,蹲下身与日安平视:“别害怕,狗狗刚做完手术了,没有危险。”


日安浑身一震,兜不住的眼泪顺着眼角沾湿了一片银灰的毛。一点反光在昏暗中特别明显,他听见男人担忧地呼唤:“你别哭啊。狗狗没事的,没事的啊。”他又抽抽鼻子,想躲过男人伸进铁笼里替他揩眼泪的手指,可那上面居然留有西昂的气味。他嗅了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


“你真是粘人的猫咪。”男人用另外几根手指轻搔他的下巴。“走吧,带你去看狗狗。”


日安被他抱在怀里,其实男人很不会抱小动物。他待在这人的怀里哪那都不舒服,尾巴也垂在臂环下不安地甩动,还没走几步路又被人拦住。


“翔哥,你就直接抱着他?”


“啊,怎么了,它很乖啊。”


“野猫可能有跳蚤。”对方神色复杂地看了日安一眼。


日安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挠了挠,“来的时候都检查过了,而且我穿着长袖,没事的。”


最后还是被裹进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重新被那人抱在怀里。衣服上都是陌生的味道,闻上去又冷又刺鼻。日安觉得鼻子痒痒,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


“……它感冒了?翔哥,你给我抱着吧,别让它传染你。”


短短一小段路硬是走出了长途跋涉的样子,身边那个长着漂亮面孔的男人句句带刺,夹枪带棒地攻击他。日安不堪其扰,直接伸手给了他一爪子,连袖口都勾出几条丝。


“……”


“翔哥……”


“是你惹人家了,我说过猫又不是听不懂你说话的嘛。”


日安无心去听那个漂亮男人凑在他身边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玻璃窗后的一小片空间。是西昂,后肢的毛被剃了一大片,腰腹部缠满纱布,一根透明软管连着针头,扎进他唯一一只完好的前爪。


日安小声咪呜,爪子搭在玻璃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温柔男人腾出一只手捉住他的乱动的爪子,轻轻塞回怀里。“麻醉过了它就会醒的。”


他乖乖收拢四肢,却依旧目不转睛盯着西昂,每一滴滴落的药水、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不肯落下。但西昂的脸罩在伊丽莎白圈里,无论怎么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眼睛。


他不安地用尾巴扫过身下的衣摆。


男人垂眼望着呢子大衣上越粘越多的猫毛,柔声询问道:“怎么了?不看了?”


日安扯住他的袖子往门口拽。


“哦……等等啊,我换个角度。”


西昂嘴边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他打了麻药,一小截舌头还伸在外面。但双眼确实是紧闭的,没有一点要睁开的趋势。


漂亮男人拿着一沓单据走来,他斜了一眼日安,又将视线落回抱着日安的同伴身上。“翔哥,狗还好,就是盆骨轻微骨裂,后腿外伤和骨折,没有内伤,医生说调理一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听到了吧。”


日安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半落在地,蹭了蹭抱住他的胳膊。


药效是在半夜过去的,陪在身边的日安听见那些细碎的呻吟声,以为西昂马上就要醒了。他看见西昂的眼珠在眼皮底下颤动,试图通过舔舐血管鼓动的眼皮唤醒他。直到西昂痛苦地低喘,爪垫也开始冒汗,日安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偏偏值班的护士这时候不在,他不知道去哪里找人。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打开门,所幸刚见过的两个男人还在走廊里坐着。


先前抱着他的那个男人睡着了,靠在同伴的肩上,半张脸都被垂下的头发遮住。漂亮男人抬眼,随即又做了个驱赶的手势。日安现在没工夫和他计较这些,抓着裤子想爬到那人的腿上,偏偏这裤子不知道什么材质,半天找不到一条缝。日安只得上牙,叼住他的裤腿。


一阵鸡飞狗跳,护士拿着换下的空瓶离开。日安趴回临时给他放的猫窝里,方才注意到西昂醒了,正抬着眼睛看他。


“日安……呃,你还好吗?”


日安鼻头一酸,险些又差点哭出来:“我、我能有什么事!都是被你吓的!”


西昂尝试挪动身子,可是光是动了动后腿就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只好侧趴着和日安交谈:“你没事就好。”


他的小动作尽数落进日安眼里,日安伸出舌头,轻轻舔舐黄狗脸上留下的伤口:“很疼吧。”


“脸不疼。”


“肯定很疼,你别安慰我了。”日安委委屈屈在他身边缩成一团:“要不是有人救了你,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是不是很没用啊,什么都不会。”


“才不是,你是最勇敢的小猫咪。”西昂温声道:“没有你的话,我现在可能真的没命了。”


日安打断他:“不许胡说!明明要不是我的话,你根本不可能半夜要去那种地方。而且我知道的,你本来可以和你的狗朋友去收容所住一个冬天。”


西昂怔愣片刻,斟酌着重新开口:“……我更喜欢和你在一起。”


沉默轮到日安,他抓着猫窝里快松了的补丁,从里面揪出一丝丝棉絮,又笨拙地将他们塞回去。“我也喜欢。”


“我还想你好。”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是品种猫就好了,或者我是别的颜色,橘的,黑的,白的都可以。你不用带着我到处跑,也不用担心我被猫贩子抓走。说不定我还可以和你一起去收容所,从前我看不起那些土猫,现在我觉得……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他们都不如你好看啊,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猫,真的。”西昂脱口而出,只可惜他不能动,不然一定会把日安重新圈在怀里,替他梳理乱掉的毛。


“……哦,我谢谢你。”


-


西昂的恢复程度比医生预判的还要好,不过一个星期他就能下床走了,只不过有点跛,还得再养养。他以为自己和日安只是幸运地遇见了爱好救助猫狗的人,于是当栗色头发的男人举着项圈半蹲在他面前时,他还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


一只田园犬,最普通的黄色,体格也不够大。生来就无父无母,可能所有的运气都花在遇见那只可爱的银黑色猫咪上,却还能被这样青睐?


“狗狗,我可以带你和猫咪一起回家吗?”


西昂踌躇不前,他下意识往向日安看去。


"我跟你走。”日安伏在他耳边轻声说。


日安是绝对不能和他一起在缺衣少食生活下去的,这一周他们待在宠物医院,那两个男人几乎天天都来。西昂甚至做好了他们只要领养日安的准备,他想起之前——大概是秋天,他曾经撞见过电线杆上贴着的寻猫启事,照片印着的是和他日夜相处的猫咪。当时他很害怕,几乎是发狂地将复印纸撕成小条,但日安被主人找到带走的情节仍旧反复出现在梦里,令他惶惶不可终日。


但一个冬天已经足够难熬,他不能因为自私而将别的猫拴在自己身边。至少日安会有一个好生活。西昂苦中作乐地想,已经规划出无数准备离开日安的借口。


然而当真正的现实摆在眼前时,突如其来的询问震得他头脑发晕。“我……”西昂张了张嘴。


“……我也想有一个家。”他颤声道。


日安不作声色地推了他一把,西昂一个趔趄,凑到了项圈面前。


“那就当你答应啦。”


-


是日安先上的车。虽然他不大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钻进航空箱猫了一会,直到铁丝门再次打开,眼前的景色已经变成干净整洁的阳台,他低头嗅了嗅地板上陌生的味道,并不难闻,有太阳晒过的温和气味。


西昂走得有些慢,好一会才跟上来。


他问:“喜欢这里吗?”


日安点点头,又怕西昂站着久了对腿不好,将他往角落里的绒布垫子上带。


“嗯……只要和你在一起,天桥底下我也喜欢。”


狗窝够大,塞进一个西昂,再放一个日安进去也绰绰有余。只不过他的尾巴塞不进来,只能有一茬没一茬拍打立在旁边的剑麻柱。


日光半斜,照得阳台一片金黄。日安被晒得有些困,眼皮不自觉就开始打架。


“睡吧。”西昂说。


其实日安很少做梦——不如说他害怕做梦。他很少体会过西昂口中的“美妙的梦”,梦境于他而言都是恐怖而惊悚的,他梦见过死去的兄弟姐妹,梦见过自己被猫贩子抓起来,梦见过西昂离开后自己无依无靠的结局。


意识陷入混沌,这是他的第二个美梦。


于是日安知道,他和西昂终于拥有一个家。



-完-



日安和西昂的故事到这里告一段落啦!过两天大概也许可能有番外掉落XD不过应该是晏晏和翔哥视角的。

这篇文一开始其实去年答微博晏周主页的一个问题时突然进行的激情创作……结果没想到越写到后面越难(抹眼泪。总之感谢大家愿意看到这里,呜呜。

而且说代餐误人啊!(

顺便扯个题外话吧,放在这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看到哈哈哈,不知道大家对于晏周师生年上(年上!年上!年上!)的接受程度如何呢!(一只蠢蠢欲动的菜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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